2009年10月26日星期一

第四回: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

且說董卓欲殺袁紹,李儒止之曰:“事未可定,不可妄殺。”袁
紹手提寶劍,辭別百官而出,懸節東門,奔冀州去了。卓謂太傅袁隗
曰:“汝侄無禮,吾看汝面,姑恕之。廢立之事若何?”隗曰:“太
尉所見是也。”卓曰:“敢有阻大議者,以軍法從事!”群臣震恐,
皆云:“一聽尊命。”宴罷,卓問侍中周毖、校尉伍瓊曰:“袁紹此
去若何?”周毖曰:“袁紹忿忿而去,若購之急,勢必為變。且袁氏
樹恩四世,門生故吏遍于天下﹔倘收豪杰以聚徒眾,英雄因之而起,
山東非公有也。不如赦之,拜為一郡守,則紹喜于免罪,必無患矣。
”伍瓊曰:“袁紹好謀無斷,不足為慮﹔誠不若加之一郡守,以收民
心。”卓從之,即日差人拜紹為渤海太守。

  九月朔,請帝升嘉德殿,大會文武。卓拔劍在手,對眾曰:“天
子暗弱,不足以君天下。今有策文一道。宜為宣讀。”乃命李儒讀策
曰:

孝靈皇帝,早棄臣民﹔皇帝承嗣,海內側望。而帝天資輕佻
,威儀不恪,居 喪慢惰:否德既彰,有忝大位。皇
太后教無母儀,統政荒亂。永樂太后暴崩,公論惑焉。三綱
之道,天地之紀,毋乃有闕?陳留王協,聖德偉懋,規矩肅
然﹔居喪哀戚,言不以邪﹔休身美譽,天下所聞:宜承洪業
,為萬世統。茲廢皇帝為弘農王,皇太后還政。請奉陳留王
為皇帝,應天順人,以慰生靈之望。

李儒讀策畢,卓叱左右扶帝下殿,解其璽綬,北面長跪,稱臣聽
命。又呼太后去服候敕。帝后皆號哭,群臣無不悲慘。階下一大臣,
憤怒高叫曰:“賊臣董卓,敢為欺天之謀,吾當以頸血濺之!”揮手
中象簡,直擊董卓。卓大怒,喝武士拿下:乃尚書丁管也。卓命牽出
斬之。管罵不絕口,至死神色不變。卓請陳留王登殿。群臣朝賀畢,
卓命扶何太后并弘農王及帝妃唐氏于永安宮閑住,封鎖宮門,禁群臣
無得擅入。可憐少帝四月登基,至九月即被廢。卓所立陳留王協,表
字伯和,靈帝中子,即獻帝也﹔時年九歲。改元初平。董卓為相國,
贊拜不名,入朝不趨,劍履上殿,威福莫比。李儒勸卓擢用名流,以
收人望,因荐蔡邕之才。卓命征之,邕不赴。卓怒,使人謂邕曰:“
如不來,當滅汝族。”邕懼,只得應命而至。卓見邕大喜,一月三遷
其官,拜為侍中,甚見親厚。

  卻說少帝與何太后、唐妃困于永安宮中,衣服飲食,漸漸少缺﹔
少帝淚不曾干。一日,偶見雙燕飛于庭中,遂吟詩一首。詩曰:

    嫩草綠凝煙,裊裊雙飛燕。洛水一條青,陌上人稱羨。
    遠望碧云深,是吾舊宮殿。何人仗忠義,泄我心中怨!

董卓時常使人探聽。是日獲得此詩,來呈董卓。卓曰:“怨望作詩,
殺之有名矣。”遂命李儒帶武士十人,入宮弒帝。帝與后、妃正在樓
上,宮女報李儒至,帝大驚。儒以鴆酒奉帝,帝問何故。儒曰:“春
日融和,董相國特上壽酒。”太后曰:“既云壽酒,汝可先飲。”儒
怒曰:“汝不飲耶?”呼左右持短刀白練于前曰:“壽酒不飲,可領
此二物!”唐妃跪告曰:“妾身代帝飲酒,愿公存母子性命。”儒叱
曰:“汝何人,可代王死?”乃舉酒與何太后曰:“汝可先飲!”何
太后大罵何進無謀,引賊入京,致有今日之禍。儒催逼帝,帝曰:“
容我與太后作別。”乃大慟而作歌,其歌曰:

    天地易兮日月翻,棄萬乘兮退守藩。
    為臣逼唏命不久,大勢去兮空淚潸!

唐妃亦作歌曰:

    皇天將崩兮后土頹,身為帝姬兮命不隨。
    生死異路兮從此畢,奈何煢速兮心中悲!

歌罷,相抱而哭。李儒叱曰:“相國立等回報,汝等俄延,望誰
救耶?”太后大罵:“董賊逼我母子,皇天不佑!汝等助惡,必當滅
族!”儒大怒,雙手扯住太后,直攛下樓﹔叱武士絞死唐妃﹔以鴆酒
灌殺少帝,還報董卓。卓命葬于城外。自此每夜入宮,奸淫宮女,夜
宿龍床。嘗引軍出城,行到陽城地方,時當二月,村民社賽,男女皆
集。卓命軍士圍住,盡皆殺之,掠婦女財物,裝載車上,懸頭千余顆
于車下,連軫還都,揚言殺賊大勝而回﹔于城外焚燒人頭,以婦女財
物分散眾軍。

  越騎校尉伍孚,字德瑜,見卓殘暴,憤恨不平,嘗于朝服內披小
鎧,藏短刀,欲伺便殺卓。一日,卓入朝,孚迎至閣下,拔刀直刺卓
。卓氣力大,兩手摳住﹔呂布便入,揪倒伍孚。卓問曰:“誰叫汝反
?”孚瞪目大喝曰:“汝非吾君,吾非汝臣,何反之有?汝罪惡盈天
,人人愿得而誅之!吾恨不車裂汝以謝天下!”卓大怒,命牽出剖剮
之。孚至死罵不絕口。董卓自此出入常帶甲士護衛。

  時袁紹在渤海,聞知董卓弄權,乃差人齎密書來見王允。書略曰


卓賊欺天廢主,人不忍言﹔而公恣其跋扈,如不聽聞,豈報
國效忠之臣哉?紹今集兵練卒,欲掃清王室,未敢輕動。公
若有心,當乘間圖之。如有驅使,即當奉命。

王允得書,尋思無計。一日,于侍班閣子內見舊臣俱在,允曰:
“今日老夫賤降,晚間敢屈眾位到舍小酌。”眾官皆曰:“必來祝壽
。”當晚王允設宴后堂,公卿皆至。酒行數巡,王允忽然掩面大哭。
眾官驚問曰:“司徒貴誕,何故發悲?”允曰:“今日并非賤降,因
欲與眾位一敘,恐董卓見疑,故托言耳。董卓欺主弄權,社稷旦夕難
保。想高皇誅秦滅楚,奄有天下﹔誰想傳至今日,乃喪于董卓之手:
此吾所以哭也。”于是眾官皆哭。坐中一人撫掌大笑曰:“滿朝公卿
,夜哭到明,明哭到夜,還能哭死董卓否?”允視之,乃驍騎校尉曹
操也。允怒曰:“汝祖宗亦食祿漢朝,今不思報國而反笑耶?”操曰
:“吾非笑別事,笑眾位無一計殺董卓耳。操雖不才,愿即斷董卓頭
,懸之都門,以謝天下。”允避席問曰:“孟德有何高見?”操曰:
“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,實欲乘間圖之耳。今卓頗信操,操因得時近
卓。聞司徒有七寶刀一口,愿借與操入相府刺殺之,雖死不恨!”允
曰:“孟德果是有心人,天下幸甚!”遂親自酌酒奉操。操瀝酒設誓
,允隨取寶刀與之。操藏刀,飲酒畢,即起身辭別眾官而去。眾官又
坐了一回,亦俱散訖。

  次日,曹操佩著寶刀,來至相府,問:“丞相何在?”從人云:
“在小閣中。”操徑入。見董卓坐于床上,呂布侍立于側。卓曰:“
孟德來何遲?”操曰:“馬羸行遲耳。”卓顧謂布曰:“吾有西涼進
來好馬,奉先可親去揀一騎賜與孟德。”布領命而出。操暗忖曰:“
此賊合死!”即欲拔刀刺之,懼卓力大,未敢輕動。卓胖大不耐久坐
,遂倒身而臥,轉面向內。操又思曰:“此賊當休矣!”急擎寶刀在
手,恰待要刺,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鏡中,照見曹操在背后拔刀,急回
身問曰:“孟德何為?”時呂布已牽馬至閣外。操惶遽,乃持刀跪下
曰:“操有寶刀一口,獻上恩相。”卓接視之,見其刀長尺余,七寶
嵌飾,極其鋒利,果寶刀也﹔遂遞與呂布收了。操解鞘付布。卓引操
出閣看馬,操謝曰:“愿借試一騎。”卓就教與鞍轡。操牽馬出相府
,加鞭往東南而去。布對卓曰:“適來曹操似有行刺之狀,及被喝破
,故推獻刀。”卓曰:“吾亦疑之。”正說話間,適李儒至,卓以其
事告之。儒曰:“操無妻小在京,只獨居寓所。今差人往召,如彼無
疑而便來,則是獻刀﹔如推托不來,則必是行刺,便可擒而問也。”
卓然其說,即差獄卒四人往喚操。去了良久,回報曰:“操不曾回寓
,乘馬飛出東門。門吏問之,操曰‘丞相差我有緊急公事’,縱馬而
去矣。”儒曰:“操賊心虛逃竄,行刺無疑矣。”卓大怒曰:“我如
此重用,反欲害我!”儒曰:“此必有同謀者,待拿住曹操便可知矣
。”卓遂令遍行文書,畫影圖形,捉拿曹操:擒獻者,賞千金,封萬
戶侯﹔窩藏者同罪。

  且說曹操逃出城外,飛奔譙郡。路經中牟縣,為守關軍士所獲,
擒見縣令。操言:“我是客商,覆姓皇甫。”縣令熟視曹操,沉吟半
晌,乃曰:“吾前在洛陽求官時,曾認得汝是曹操,如何隱諱!且把
來監下,明日解去京師請賞。”把關軍士賜以酒食而去。至夜分,縣
令喚親隨人暗地取出曹操,直至后院中審究﹔問曰:“我聞丞相待汝
不薄,何故自取其禍?”操曰:“‘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!’汝既拿
住我,便當解去請賞。何必多問!”縣令屏退左右,謂操曰:“汝休
小覷我。我非俗吏,奈未遇其主耳。”操曰:“吾祖宗世食漢祿,若
不思報國,與禽獸何異?吾屈身事卓者,欲乘間圖之,為國除害耳。
今事不成,乃天意也!”縣令曰:“孟德此行,將欲何往?”操曰:
“吾將歸鄉里,發矯詔,召天下諸侯興兵共誅董卓:吾之愿也。”縣
令聞言,乃親釋其縛,扶之上坐,再拜曰:“公真天下忠義之士也!
”曹操亦拜,問縣令姓名。縣令曰:“吾姓陳,名宮,字公台。老母
妻子,皆在東郡。今感公忠義,愿棄一官,從公而逃。”操甚喜。是
夜陳宮收拾盤費,與曹操更衣易服,各背劍一口,乘馬投故鄉來。

  行了三日,至成皋地方,天色向晚。操以鞭指林深處謂宮曰:“
此間有一人姓呂,名伯奢,是吾父結義弟兄﹔就往問家中消息,覓一
宿,如何?”宮曰:“最好。”二人至庄前下馬,入見伯奢。奢曰:
“我聞朝廷遍行文書,捉汝甚急,汝父已避陳留去了。汝如何得至此
?”操告以前事,曰:“若非陳縣令,已粉身碎骨矣。”伯奢拜陳宮
曰:“小侄若非使君,曹氏滅門矣。使君寬懷坐安,今晚便可下榻草
舍。”說罷,即起身入內。良久乃出,謂陳宮曰:“老夫家無好酒,
容往西村沽一樽來相待。”言訖,匆匆上驢而去。

  操與宮坐久,忽聞庄后有磨刀之聲。操曰:“呂伯奢非吾至親,
此去可疑,當竊聽之。”二人潛步入草堂后,但聞人語曰:“縛而殺
之,何如?”操曰:“是矣!今若不先下手,必遭擒獲。”遂與宮拔
劍直入,不問男女,皆殺死,一連殺死八口。搜至廚下,卻見縛一豬
欲殺。宮曰:“孟德心多,誤殺好人矣!”急出庄上馬而行。行不到
二里,只見伯奢驢鞍前橋(橋:原文為革部)懸酒二瓶,手攜果蘋而
來,叫曰:“賢侄與使君何故便去?”操曰:“被罪之人,不敢久住
。”伯奢曰:“吾已分付家人宰一豬相款,賢侄、使君何憎一宿?速
請轉騎。”操不顧,策馬便行。行不數步,忽拔劍復回,叫伯奢曰:
“此來者何人?”伯奢回頭看時,操揮劍砍伯奢于驢下。宮大驚曰:
“適才誤耳,今何為也?”操曰:“伯奢到家,見殺死多人,安肯干
休?若率眾來追,必遭其禍矣。”宮曰:“知而故殺,大不義也!”
操曰:“寧教我負天下人,休教天下人負我。”陳宮黯然。

  當夜,行數里,月明中敲開客店門投宿。餵飽了馬,曹操先睡。
陳宮尋思:“我將謂曹操是好人,棄官跟他﹔原來是個狼心之徒!今
日留之,必為后患。”便欲拔劍來殺曹操。

续... 2009-10-29

第三回: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

且說曹操當日對何進曰:“宦官之禍,古今皆有﹔但世主不當假
之權寵,使至于此。若欲治罪,當除元惡,但付一獄吏足矣,何必紛
紛召外兵乎?欲盡誅之,事必宣露。吾料其必敗也。”何進怒曰:“
孟德亦懷私意耶?”操退曰:“亂天下者,必進也。”進乃暗差使命
齎密詔,星夜往各鎮去。

  卻說前將軍、鰲鄉侯、西涼刺史董卓,先為破黃巾無功,朝議將
治其罪,因賄賂十常侍幸免﹔後又結托朝貴,遂任顯官,統西州大軍
二十萬,常有不臣之心。是時得詔大喜,點起軍馬,陸續便行﹔使其
婿中郎將牛輔守住陝西,自己卻帶李傕、郭汜、張濟、樊稠等提兵望
洛陽進發。卓婿謀士李儒曰:“今雖奉詔,中間多有暗昧。何不差人
上表,名正言順,大事可圖。”卓大喜,遂上表。其略曰:

    竊聞天下所以亂逆不止者,皆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之
故。臣聞揚湯止 沸,不如去薪﹔潰癰雖痛,勝于養
毒。臣敢鳴鐘鼓入洛陽,請除讓等。社稷幸甚!天下幸甚!

  何進得表,出示大臣。侍御史鄭泰諫曰:“董卓乃豺狼也,引入
京城,必食人矣。”進曰:“汝多疑,不足謀大事。”盧植亦諫曰:
“植素知董卓為人,面善心狠﹔一入禁庭,必生禍患。不如止之勿來
,免致生亂。”進不聽,鄭泰、盧植皆棄官而去。朝廷大臣,去者大
半。進使人迎董卓于澠池,卓按兵不動。

  張讓等知外兵到,共議曰:“此何進之謀也﹔我等不先下手,皆
滅族矣。”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長樂宮嘉德門內,入告何太后曰:
“今大將軍矯詔召外兵至京師,欲滅臣等,望娘娘垂憐賜救。”太后
曰:“汝等可詣大將軍府謝罪。”讓曰:“若到相府,骨肉齏粉矣。
望娘娘宣大將軍入宮諭止之。如其不從,臣等只就娘娘前請死。”太
后乃降詔宣進。進得詔便行。主簿陳琳諫曰:“太后此詔,必是十常
侍之謀,切不可去。去必有禍。”進曰:“太后詔我,有何禍事?”
袁紹曰:“今謀已泄,事已露,將軍尚欲入宮耶?”曹操曰:“先召
十常侍出,然後可入。”進笑曰:“此小兒之見也。吾掌天下之權,
十常侍敢待如何?”紹曰:“公必欲去,我等引甲士護從,以防不測
。”于是袁紹、曹操各選精兵五百,命袁紹之弟袁術領之。袁術全身
披挂,引兵布列青瑣門外。紹與操帶劍護送何進至長樂宮前。黃門傳
懿旨云:“太后特宣大將軍,余人不許輒入。”將袁紹、曹操等都阻
住宮門外。何進昂然直入。至嘉德殿外,張讓、段珪迎出,左右圍住
,進大驚。讓厲聲責進曰:“董后何罪,妄以鴆死!國母喪葬,托病
不出!汝本屠沽小輩,我等荐之天子,以至榮貴﹔不思抱效,欲相謀
害!──汝言我等甚濁,其清者是誰?”進慌急,欲尋出路,宮門盡
閉,伏甲齊出,將何進砍為兩段。

  讓等既殺何進,袁紹久不見進出,乃于宮門外大叫曰:“請將軍
上車!”讓等將何進首級從牆上擲出,宣諭曰:“何進謀反,已伏誅
矣!其余脅從,盡皆赦宥。”袁紹厲聲大叫:“閹官謀殺大臣!誅惡
黨者前來助戰!”何進部將吳匡,便于青瑣門外放起火來。袁術引兵
突入宮廷,但見閹官,不論大小,盡皆殺之。袁紹、曹操斬關入內。
趙忠、程曠、夏惲、郭勝四個被趕至翠花樓前,剁為肉泥。宮中火焰
沖天。張讓、段珪、曹節、侯覽將太后及太子并陳留王劫去內省,從
後道走北宮。時盧植棄官未去,見宮中事變,擐甲持戈,立于閣下。
遙見段珪擁逼何后過來,植大呼曰:“段珪逆賊,安敢劫太后!”段
珪回身便走。太后從窗中跳出,植急救得免。吳匡殺入內庭,見何苗
亦提劍出。匡大呼曰:“何苗同謀害兄,當共殺之!”眾人俱曰:“
愿斬謀兄之賊!”苗欲走,四面圍定,砍為齏粉。紹復令軍士分頭來
殺十常侍家屬,不分大小,盡皆誅絕,多有無須者誤被殺死。曹操一
面救滅宮中之火,請何太后權攝大事,遣兵追襲張讓等,尋覓少帝。

  且說張讓、段珪劫擁少帝及陳留王,冒煙突火,連夜奔走至北邙
山。約二更時分,後面喊聲大舉,人馬趕至﹔當前何南中部掾吏閔貢
,大呼:“逆賊休走!”張讓見事急,遂投河而死。帝與陳留王未知
虛實,不敢高聲,伏于河邊亂草之內。軍馬四散去趕,不知帝之所在
。帝與王伏至四更,露水又下,腹中飢餒,相抱而哭﹔又怕人知覺,
吞聲草莽之中。陳留王曰:“此間不可久戀,須別尋活路。”于是二
人以衣相結,爬上岸邊。滿地荊棘,黑暗之中,不見行路。正無奈何
,忽有流螢千百成群,光芒照耀,只在帝前飛轉。陳留王曰:“此天
助我兄弟也!”遂隨螢火而行,漸漸見路。行至五更,足痛不能行,
山岡邊見一堆草,帝與王臥于草堆之畔。草堆前面是一所莊院。莊主
是夜夢兩紅日墜于莊後,驚覺,披衣出戶,四下觀望,見莊後草堆上
紅光沖天,慌忙往視,卻是二人臥于草畔。莊主問曰:“二少年誰家
之子?”帝不敢應。陳留王指帝曰:“此是當今皇帝,遭十常侍之亂
,逃難到此。吾乃皇弟陳留王也。”莊主大驚,再拜曰:“臣先朝司
徒崔烈之弟崔毅也。因見十常侍賣官嫉賢,故隱于此。”遂扶帝入莊
,跪進酒食。

  卻說閔貢趕上段珪,拿住問:“天子何在?”珪言:“已在半路
相失,不知何往。”貢遂殺段珪,懸頭于馬項下,分兵四散尋覓﹔自
己卻獨乘一馬,隨路追尋。偶至崔毅莊,毅見首級,問之,貢說詳情
。崔毅引貢見帝,君臣痛哭。貢曰:“國不可一日無君,請陛下還都
。”崔毅莊上止有瘦馬一匹,備與帝乘。貢與陳留王共乘一馬。離莊
而行,不到三里,司徒王允、太尉楊彪、左軍校尉淳于瓊、右軍校尉
趙蔭、後軍校尉鮑信、中軍校尉袁紹,一行人眾,數百人馬,接著車
駕,君臣皆哭。先使人將段珪首級往京師號令,令換好馬與帝及陳留
王騎坐,簇帝還京。先是洛陽小兒謠曰:“帝非帝,王非王,千乘萬
騎走北邙。”至此果應其讖。車駕行不到數里,忽見旌旗蔽日,塵土
遮天,一枝人馬到來。百官失色,帝亦大驚。袁紹驟馬出問:“何人
?”繡旗影里,一將飛出,厲聲問:“天子何在?”帝戰栗不能言。
陳留王勒馬相前,叱曰:“來者何人?”卓曰:“西涼刺史董卓也。
”陳留王曰:“汝來保駕耶?汝來劫駕耶?”卓應曰:“特來保駕。
”陳留王曰:“既來保駕,天子在此,何不下馬?”卓大驚,慌忙下
馬,拜于道左。陳留王以言撫慰董卓,自始至終,并無失言。卓暗奇
之,已懷廢立之意。

是日還宮,見何太后,俱各痛哭。檢點宮中,不見了傳國玉璽。
董卓屯兵城外,每日帶鐵甲馬軍入城,橫行街市,百姓惶惶不安。卓
出入宮廷,略無忌憚。後軍校尉鮑信,來見袁紹,言董卓必有異心,
可速除之。紹曰:“朝廷新定,未可輕動。”鮑信見王允,亦言其事
。允曰:“且容商議。”信自引本部軍兵,投泰山去了。董卓招誘何
進兄弟部下之兵,盡歸掌握。私謂李儒曰:“吾欲廢帝立陳留王,何
如?”李儒曰:“今朝廷無主,不就此時行事,遲則有變矣。來日于
溫明園中,召集百官,諭以廢立﹔有不從者斬之,則威權之行,正在
今日。”卓喜。次日大排筵會,遍請公卿。公卿皆懼董卓,誰敢不到
。卓待百官到了,然後徐徐到園門下馬,帶劍入席。酒行數巡,卓教
停酒止樂,乃厲聲曰:“吾有一言,眾官靜聽。”眾皆側耳。卓曰:
“天子為萬民之主,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。今上懦弱,不若陳留
王聰明好學,可承大位。吾欲廢帝,立陳留王,諸大臣以為如何?”
諸官聽罷,不敢出聲。座上一人推案直出,立于筵前,大呼:“不可
!不可!汝是何人,敢發大語?天子乃先帝嫡子,初無過失,何得妄
議廢立!汝欲為篡逆耶?”卓視之,乃荊州刺史丁原也。卓怒叱曰:
“順我者生,逆我者死!”遂擎劍欲斬丁原。時李儒見丁原背後一人
,生得器宇軒昂,威風凜凜,手執方天畫戟,怒目而視。李儒急進曰
:“今日飲宴之處,不可談國政﹔來日向都堂公論未遲。”眾人皆勸
丁原上馬而去。卓問百官曰:“吾所言,合公道否?”盧植曰:“明
公差矣。昔太甲不明,伊尹放之于桐宮﹔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,造
惡三千余條,故霍光告太廟而廢之。今上雖幼,聰明仁智,并無分毫
過失。公乃外郡刺史,素未三與國政,又無伊、霍之大才,何可強主
廢立之事?聖人云:‘有伊尹之志則可,無伊尹之志則篡也。’”卓
大怒,拔劍向前欲殺植。侍中蔡邕、議郎彭伯諫曰:“盧尚書海內人
望,今先害之,恐天下震怖。”卓乃止。司徒王允曰:“廢立之事,
不可酒後相商,另日再議。”于是百官皆散。卓按劍立于園門,忽見
一人躍馬持戟,于園門外往來馳驟。卓問李儒:“此何人也?”儒曰
:“此丁原義兒:姓呂,名布,字奉先者也。主公且須避之。”卓乃
入園潛避。

次日,人報丁原引軍城外搦戰。卓怒,引軍同李儒出迎。兩陣對
圓,只見呂布頂束發金冠,披百花戰袍,擐唐猊鎧甲,系獅蠻寶帶,
縱馬挺戟,隨丁建陽出到陣前。建陽指卓罵曰:“國家不幸,閹官弄
權,以致萬民涂炭。爾無尺寸之功,焉敢妄言廢立,欲亂朝廷!”董
卓未及回言,呂布飛馬直殺過來。董卓慌走,建陽率軍掩殺。卓兵大
敗,退三十余里地下寨,聚眾商議。卓曰:“吾觀呂布非常人也。吾
若得此人,何慮天下哉!”帳前一人出曰:“主公勿憂。某與呂布同
鄉,知其勇而無謀,見利忘義。憑某三寸不爛之舌,說呂布拱手來降
,可乎?”卓大喜,視其人,乃虎賁中郎將李肅也。卓曰:“汝將何
以說之?”肅曰:“某聞主公有名馬一匹,號曰‘赤兔’,日行千里
。須得此馬,再用金珠,以利結其心。某更進說詞,呂布必反丁原,
來投主公矣。”卓問李儒曰:“此言可乎?”儒曰:“主公欲取天下
,何惜一馬!”卓欣然與之,更與黃金一千兩、明珠數十顆、玉帶一
條。李肅齎了禮物,投呂布寨來。伏路軍人圍住。肅曰:“可速報呂
將軍,有故人來見。”軍人報之,布命入見。肅見布曰:“賢弟別來
無恙!”布揖曰:“久不相見,現居何處?”肅曰:“現任虎賁中郎
將之職。聞賢弟匡扶社稷,不勝之喜。有良馬一匹,日行千里,渡水
登山,如履平地,名曰‘赤兔’:特獻于賢弟,以助虎威。”布便令
牽過來看。果然那馬渾身上下,火炭般赤,無半根雜毛﹔從頭至尾,
長一丈﹔從蹄至項,高八尺﹔嘶喊咆哮,有騰空入海之狀。後人有詩
單道赤兔馬曰:

奔騰千里蕩塵埃,渡水登山紫霧開。掣斷絲韁搖玉轡,火龍
飛下九天來。

布見了此馬,大喜,謝肅曰:“兄賜此良駒將何以為報?”肅曰
:“某為義氣而來,豈望報乎!”布置酒相待。酒酣,肅曰:“肅與
賢弟少得相見﹔令尊卻常會來。”布曰:“兄醉矣!先父棄世多年,
安得與兄相會?”肅大笑曰:“非也!某說今日丁刺史耳。”布惶恐
曰:“某在丁建陽處,亦出于無奈。”肅曰:“賢弟有擎天駕海之才
,四海孰不欽敬?功名富貴,如探囊取物,何言無奈而在人下乎?”
布曰:“恨不逢其主耳。”肅笑曰:“‘良禽擇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
事。’見機不早,悔之晚矣。”布曰:“兄在朝廷,觀何人為世之英
雄?”肅曰:“某遍觀群臣,皆不如董卓。董卓為人敬賢禮士,賞罰
分明,終成大業。”布曰:“某欲從之,恨無門路。”肅取金珠、玉
帶列于布前。布驚曰:“何為有此?”肅令叱退左右,告布曰:“此
是董公久慕大名,特令某將此奉獻。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。”布曰:
“董公如此見愛,某將何以抱之?”肅曰:“如某之不才,尚為虎賁
中郎將﹔公若到彼,貴不可言。”布曰:“恨無涓埃之功,以為進見
之禮。”肅曰:“功在翻手之間,公不肯為耳。”布沉吟良久曰:“
吾欲殺丁原,引軍歸董卓,何如?”肅曰:“賢弟若能如此,真莫大
之功也!但事不宜遲,在于速決。”布與肅約于明日來降,肅別去。
是夜二更時分,布提刀徑入丁原帳中。原正秉燭觀書,見布至,曰:
“吾兒來有何事故?”布曰:“吾堂堂丈夫,安肯為汝子乎!”原曰
:“奉先何故心變?”布向前,一刀砍下丁原首級,大呼左右:“丁
原不仁,吾已殺之。肯從吾者在此,不從者自去!”軍士散其大半。

次日,布持丁原首級,往見李肅。肅遂引布見卓。卓大喜,置酒
相待。卓先下拜曰:“卓今得將軍,如旱苗之得甘雨也。”布納卓坐
而拜之曰:“公若不棄,布請拜為義父。”卓以金甲錦袍賜布,暢飲
而散。卓自是威勢越大,自領前將軍事,封弟董明為左將軍鄠侯,封
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。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。卓乃于省中設
宴,會集公卿,令呂布將甲士千余,侍衛左右。是日,太傅袁隗與眾
官皆到。酒行數巡,卓按劍曰:“今上暗弱,不可以奉宗廟﹔吾將一
伊尹、霍光故事,廢帝為弘農王,立陳留王為帝。有不從者斬!”群
臣惶怖莫敢對。中軍校尉袁紹挺身出曰:“今上即位未幾,并無失德
﹔汝欲廢嫡立庶,非反而何?”卓怒曰:“天下事在我!我今為之,
誰敢不從!汝視我之劍不利否?”袁紹亦拔劍曰:“汝劍利,吾劍未
嘗不利!”兩個在筵上對敵

续...

2009年10月22日星期四

第二回: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豎

且說董卓字仲穎,隴西臨洮人也,官拜河東太守,自來驕傲。當
日怠慢了玄德,張飛性發,便欲殺之。玄德與關公急止之曰:“他是
朝廷命官,豈可擅殺?”飛曰:“若不殺這廝,反要在他部下聽令,
其實不干!二兄要便住在此,我自投別處去也!”玄德曰:“我三人
義同生死,豈可相離?不若都投別處去便了。”飛曰:“若如此,稍
解吾恨。”

  于是三人連夜引軍來投朱攜。攜待之甚厚,合兵一處,進討張寶
。是時曹操自跟皇甫嵩討張梁,大戰于曲陽。這里朱攜進攻張寶。張
寶引賊眾八九萬,屯于後山。攜令玄德為其先鋒,與賊對敵。張寶遣
副將高升出馬搦戰,玄德使張飛擊之。飛縱馬挺矛,與升交戰,不數
合,刺升落馬。玄德麾軍直沖過去。張寶就馬上披發仗劍,作起妖法
。只見風雷大作,一股黑氣,從天而降:黑氣中似有無限人馬殺來。
玄德連忙回軍,軍中大亂,敗陣而歸,與朱攜計議。攜曰:“彼用妖
術,我來日可宰豬羊狗血,令軍士伏于山頭﹔候賊趕來,從高坡上潑
之,其法可解。”玄德聽令,撥關公、張飛各引軍一千,伏于山後高
崗之上,盛豬羊狗血并穢物准備。次日,張寶搖旗擂鼓,引軍搦戰,
玄德出迎。交鋒之際,張寶作法,風雷大作,飛砂走石,黑氣漫天,
滾滾人馬,自天而下。玄德撥馬便走,張寶驅兵趕來。將過山頭,關
、張伏軍放起號炮,穢物齊潑。但見空中紙人草馬,紛紛墜地﹔風雷
頓息,砂石不飛。張寶見解了法,急欲退軍。左關公,右張飛,兩軍
都出,背後玄德、朱攜一齊趕上,賊兵大敗。玄德望見“地公將軍”
旗號,飛馬趕來,張寶落荒而走。玄德發箭,中其左臂。張寶帶箭逃
脫,走入洛陽,堅守不出。朱攜引兵圍住陽城攻打,一面差人打探皇
甫嵩消息。探子回報,具說:“皇甫嵩大獲勝捷,朝廷已董卓屢敗,
命嵩代之。嵩到時,張角已死﹔張梁統其眾,與我軍相拒,被皇甫嵩
連勝七場,斬張梁于曲陽。發張角之棺,戮尸梟首,送往京師。余眾
俱降。朝廷加皇甫嵩為車騎將軍,領翼州牧。皇甫嵩又表奏盧植有功
無罪,朝廷復盧植原官。曹操亦以有功,除濟南相,即曰將班師赴任
。”朱攜聽說,催促軍馬,悉力攻打陽城。賊勢危急,賊將嚴政刺殺
張寶,獻首投降。朱攜遂平數郡,上表獻捷。

  時又黃巾余黨三人──趙弘、韓忠、孫仲,聚眾數萬,望風燒劫
,稱與張角報仇。朝廷命朱攜即以得勝之師討之。攜奉詔,率軍前進
。時賊據宛城,攜引兵攻之,趙弘遣韓忠出戰。攜遣玄德、關、張攻
城西南角。韓忠盡率精銳之眾,來西南角抵敵。朱攜自縱鐵騎二千,
徑取東北角。賊恐失城,急棄西南而回。玄德從背後掩殺,賊眾大敗
,奔入宛城。朱攜分兵四面圍定,城中斷糧,韓忠使人出城投降。攜
不許。玄德曰:“昔高祖之得天下,蓋為能招降納順﹔公何拒韓忠耶
?”攜曰:“彼一時,此一時也。昔秦、項之時,天下大亂,民無定
主,故招降曉行賞附,以勸來耳。今海內一統,惟黃巾造反﹔若容其
降,無以勸善。使賊得利恣意劫掠,失利便投降:此長寇之志,非良
策也。”玄德曰:“不容寇降是矣。──今四面圍如鐵桶,賊乞降不
得,必然死戰。萬人一心,尚不可擋,況城中有數萬死命之人乎?不
若撤去東南,獨攻西北。賊必棄城而走,無心戀戰,可即擒也。”攜
然之,隨撤東南二面軍馬,一齊攻打西北。韓忠果引軍棄城而奔。攜
與玄德、關、張率三軍掩殺,射死韓忠,余皆四散奔走。正追趕間,
趙弘、孫仲引賊眾到,與攜交戰。攜見弘勢大,引軍暫退。弘乘勢復
奪宛城。攜離十里下寨,方欲攻打,忽見正東一彪人馬到來。為首一
將,生得廣額闊面,虎體熊腰﹔吳郡富春人也,姓孫,名堅,字文台
,乃孫武子之後。年十七歲時,與父至錢塘,見海賊十余人,劫取商
人財物,于岸上分贓。堅謂父曰:“此賊可擒也。”遂奮力提刀上岸
,揚聲大叫,東西指揮,如喚人狀。賊以為官兵至,盡棄財物奔走。
堅趕上,殺一賊。由是郡縣知名,荐為校尉。後會稽妖賊許昌造反,
自稱“陽明皇帝”,聚眾數萬﹔堅與郡司馬招募勇士千余人,會合州
郡破之,斬許昌并其子許韶。刺使臧昊上表奏其功,除堅為鹽瀆丞,
又除盱眙丞、下邳丞。今見黃巾寇起,聚集鄉中少年及諸商旅,并淮
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,前來接應。朱攜大喜,便令堅攻打南門,玄德
打北門,朱攜打西門,留東門與賊走。孫堅首先登城,斬賊二十余人
,賊眾奔潰。趙弘飛馬突槊,直取孫堅。堅從城上飛身奪弘槊,刺弘
下馬﹔卻騎弘馬,飛身往來殺賊。孫仲引賊突出北門,正迎玄德,無
心戀戰,只待奔逃。玄德張弓一箭,正中孫仲,翻身落馬。朱攜大軍
隨後掩殺,斬首數萬級,降者不可勝計。南陽一路,十數郡皆平。攜
班師回京,詔封為車騎將軍,河南尹。攜表奏孫堅、劉備等功。堅有
人情,除別郡司馬上任去了﹔惟玄德聽候日久,不得除授。

  三人郁郁不樂,上街閑行,正值郎中張鈞車到。玄德見之,自陳
功績。鈞大驚,隨入朝見帝曰:“昔黃巾造反,其原皆由十常侍賣官
鬻爵,非親不用,非仇不誅,以至天下大亂。今宜斬十常侍,懸首南
郊,遣使者布告天下,有功者重加賞賜,則四海自清平也。”十常侍
奏帝曰:“張鈞欺主。”帝令武士逐出張鈞。十常侍共議:“此必破
黃巾有功者,不得除授,故生怨言。權且教省家銓注微名,待後卻再
理會未晚。”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,克日赴任。玄德將
兵散回鄉里,止帶親隨二十余人,與關、張來安喜縣中到任。署縣事
一月,與民秋毫無犯,民皆感化。到任之後,與關、張食則同桌,寢
則同床。如玄德在稠人廣坐,關、張侍立,終日不倦。

  到縣未及四月,朝廷降詔,凡有軍功為長吏者當沙汰。玄德疑在
遣中。適督郵行部至縣,玄德出郭迎接,見督郵施禮。督郵坐于馬上
,惟微以鞭指回答。關、張二公俱怒。及到館驛,督郵南面高坐,玄
德侍立階下。良久,督郵問曰:“劉縣尉是何出身?”玄德曰:“備
乃中山靖王之後﹔自涿郡剿戮黃巾,大小三十余戰,頗有微功,因得
除今值。”督郵大喝曰:“汝詐稱皇親,虛報功績!目今朝廷降詔,
正要沙汰這等濫官污吏!”玄德喏喏連聲而退。歸到縣中,與縣吏商
議。吏曰:“督郵作威,無非要賄賂耳。”玄德曰:“我與民秋毫無
犯,那得財物與他?”次日,督郵先提縣吏去,勒令指稱縣尉害民。
玄德幾番自往求免,俱被門役攔住,不肯放參。

  卻說張飛飲了數杯悶酒,乘馬從館驛前過,見五六十個老人,皆
在門前痛哭。飛問其故。眾老人答曰:“督郵逼勒縣吏,欲害劉公﹔
我等皆來苦告,不得放入,反遭把門人趕打!”張飛大怒,睜圓環眼
,咬碎鋼牙,滾鞍下馬,徑入館驛,把門人那里阻攔得住,直奔後堂
,見督郵正坐廳上,將縣吏綁倒在地。飛大喝:“害民賊!認得我嗎
?”督郵未及開言,早被張飛揪住頭發,扯出館驛,直到縣前馬樁上
縛住﹔攀下柳條,去督郵兩腿上著力鞭打,一連打折柳條十數枝。玄
德正納悶間,聽得縣前喧鬧,問左右,答曰:“張將軍綁一人在縣前
痛打。”玄德忙去觀看,見綁縛者乃督郵也。玄德驚問其故。飛曰:
“此等害民賊,不打死等甚!”督郵告曰:“玄德公救我性命!”玄
德終是仁慈的人,急喝張飛住手。傍邊轉過關公來,曰:“兄長建許
多大功,僅得縣尉,今反被督郵侮辱。吾思枳棘叢中,非棲鸞鳳之所
﹔不如殺督郵,棄官歸鄉,別圖遠大之計。”玄德乃取印綬,挂于督
郵之頸,責之曰:“據汝害民,本當殺卻﹔今姑饒汝命。吾繳還印綬
,從此去矣。”督郵歸告定州太守,太守申文省府,差人捕捉。玄德
、關、張三人往代州投劉恢。恢見玄德乃漢室宗親,留匿在家不題。

  卻說十常侍既握重權,互相商議:但有不從己者,誅之。趙忠、
張讓差人問破黃巾將士索金帛,不從者奏罷職。皇甫嵩、朱攜皆不肯
與,趙忠等俱奏罷其官。帝又封趙忠等為車騎將軍,張讓等十三人皆
封列侯。朝政愈壞,人民嗟怨。于是長沙賊區星作亂﹔漁陽張舉、張
純反:舉稱天子,純稱大將軍。表奏雪片告急,十常侍皆藏匿不奏。

  一日,帝在後園與十常侍飲宴,諫議大夫劉陶,徑到帝前大慟。
帝問其故。陶曰:“天下危在旦夕,陛下尚自與閹宦共飲耶!”帝曰
:“國家承平,有何危急?”陶曰:“四方盜賊并起,侵略州郡。其
禍皆由十常侍賣官害民,欺君罔上。朝廷正人皆去,禍在目前矣!”
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:“大臣不相容,臣等不能活矣!愿乞性
命歸田里,盡將家產以助軍資。”言罷痛哭。帝怒謂陶曰:“汝家亦
有近侍之人,何獨不容朕乎?”呼武士推出斬之。劉陶大呼:“臣死
不惜!可憐漢室天下,四百余年,到此一旦休矣!”武士擁陶出,方
欲行刑,一大臣喝住曰:“勿得下手,待我諫去。”眾視之,乃司徒
陳耽,──徑入宮中來諫帝曰:“劉諫議得何罪而受誅?”帝曰:“
毀謗近臣,冒瀆朕弓。”耽曰:“天下人民,欲食十常侍之肉,陛下
敬之如父母,身無寸功,皆封列侯﹔況封胥等結連黃巾,欲為內亂:
陛下今不自省,社稷立見崩摧矣!”帝曰:“封胥作亂,其事不明。
十常侍中,豈無一二忠臣?”陳耽以頭撞階而諫。帝怒,命牽出,與
劉陶皆下獄。是夜,十常侍即于獄中謀殺之﹔假帝詔以孫堅為長沙太
守,討區星。

  不五十日,報捷,江夏平。詔封堅為烏程侯﹔封劉虞為幽州牧,
領兵往漁陽征張舉、張純。代州劉恢以書荐玄德見虞。虞大喜,令玄
德為都尉,引兵直抵賊巢,與賊大戰數日,挫動銳氣。張純專一凶暴
,士卒心變,杖下頭目刺殺張純,將頭納獻,率眾來降。張舉見勢敗
,亦自縊死。漁陽盡平。劉虞表奏劉備大功,朝廷赦免鞭督郵之罪,
除下密丞,遷高堂尉。公孫瓚又表陳玄德前功,荐為別部司馬,守平
原縣令,頗有錢糧軍馬重整舊日氣象。劉虞平寇有功,封太尉。

  中平六年下四月,靈帝病篤,招大將軍何進入宮,商議後事。那
何進起身屠家﹔因妹入宮為貴人,生皇子辯,遂立為皇后,進由是得
權重任。帝又寵幸王美人,生皇子協。何后嫉妒,鴆殺王美人。皇子
協養于董太后宮中。董太后乃靈帝之母,解瀆亭侯劉萇之妻也。初因
桓帝無子,迎立解瀆亭侯之子,是為靈帝。靈帝入繼大統,遂迎養母
氏于宮中,尊為太后。

  董太后嘗勸帝立皇子協為太子。帝亦偏愛協,欲立之。當時病篤
,中常侍蹇碩奏曰:“若欲立協,必先誅何進,以決後患。”帝然其
說,因宣進入宮。進至宮門,司馬潘隱謂進曰:“不可入宮。蹇碩欲
謀殺公。”進大驚,急歸私宅,招諸大臣,欲盡誅宦官。座上一人挺
身出曰:“宦官之勢,起自仲、質之時﹔朝廷滋蔓極廣,安能盡誅?
倘機不密,必有滅族之禍:請細詳之。”進視之,乃典軍校尉曹操也
。進叱曰:“汝小輩安知朝廷大事!”正躊躇間,潘隱至,言:“帝
已崩。今蹇碩與十常侍商議,秘不發喪,矯詔宣何國舅入宮,欲決後
患,冊立皇子協為帝。”說未了,使命至,宣進速入,以定後事。操
曰:“今日之計,先宜正君位,然後圖賊。”進曰:“誰敢與吾正君
討賊?”一人挺身出曰:“愿借精兵五千,斬關入內,冊立新君,盡
誅閹豎,掃清朝廷,以安天下!”進視之,乃司徒袁逢之子,袁隗之
侄:名紹,字本初,現為司隸校尉。何進大喜,遂點御林軍五千。紹
全身披挂。何進引何禺、荀攸、鄭泰等大臣三十余員,相繼而入,就
靈帝柩前,扶立太子辯即皇帝位。

  百官呼拜已畢,袁紹入宮收蹇碩。碩慌走入御園,花陰下為中常
侍郭勝所殺。碩所領禁軍,盡皆投順。紹謂何進曰:“中官結黨。今
日可乘勢盡誅之。”張讓等知事急,慌入告何后曰:“始初設謀陷害
大將軍者,止蹇碩一人,并不干臣等事。今大將軍聽袁紹之言,欲盡
誅臣等,乞娘娘憐憫!”何太后曰:“汝等勿憂,我當保汝。”傳旨
宣何進入。太后密謂曰:“我與汝出身寒微,非張讓等,焉能享此富
貴?今蹇碩不仁,既已伏誅,汝何聽信人言,欲盡誅宦官耶?”何進
聽罷,出謂眾官曰:“蹇碩設謀害我,可族滅其家。其余不必妄加殘
害。”袁紹曰:“若不斬草除根,必為喪身之本。”進曰:“吾意已
決,汝勿多言。”眾官皆退。

  次日,太后命何進參錄尚書事,其余皆封官職。董太后宣張讓等
入宮商議曰:“何進之妹,初始我抬舉他。今日他孩兒即皇帝位,內
外臣僚,皆其心腹:威權太重,我將如何?”讓奏曰:“娘娘可臨朝
,垂帘聽政﹔封皇子協為王﹔加國舅董重大官,掌握軍權﹔重用臣等
:大事可圖矣。”董太后大喜。次日設朝,董太后降旨,封皇子協為
陳留王,董重為驃騎將軍,張讓等共預朝政。何太后見董太后專權,
于宮中設一宴,請董太后赴席。酒至半酣,何太后起身再拜曰:“我
等皆婦人也,參預朝政,非其所宜。昔呂后因握重權,宗族千口皆被
戮。今我等宜深居九重﹔朝廷大事,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議,此國家之
幸也。愿垂聽焉。”董后大怒曰:“汝鴆死王美人,設心嫉妒。今倚
汝子為君與汝兄何進之勢,輒敢亂言!吾敕驃騎斷汝兄首,如反掌耳
!”何后亦怒曰:“吾以好言相勸,何反怒耶?”董后曰:“汝家屠
沽小輩,有何見識!”兩宮互相爭競,張讓等各勸歸宮。何后連夜召
何進入宮,告以前事。何進出,召三公共議。來早設朝,使廷臣奏董
太后原系藩妃,不宜久居宮中,合仍遷于河間安置,限日下即出國門
。一面遣人起送董候﹔一面點禁軍圍驃騎將軍董重府宅,追索印綬。
董重自知事急,自刎于後堂。家人舉哀,軍人方散。張讓、段圭見董
后一枝已廢,遂皆以金珠玩好結勾何進弟何苗并其母舞陽君,令早晚
入何太后處,善言遮蔽: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。

  六月,何進暗使人鴆殺董后于何間驛庭,舉柩回京,葬于文陵。
進托病不出。司隸校尉袁紹入見進曰:“張讓、段圭等流言于外,言
公鴆殺董后,欲謀大事。乘此時不誅閹宦,後必為大禍。昔竇武欲誅
內豎,機謀不密,反受其殃。今公兄弟部曲將吏,皆英俊之士﹔若使
盡力,事在掌握。此天贊之時,不可失也。”進曰:“且容商議。”
左右密報張讓,讓等轉告何苗,又多送賄賂。苗入奏何后云:“大將
軍輔佐新君,不行仁慈,專務殺伐。今無端又欲殺十常侍,此取亂之
道也。”后納其言。少頃,何進入白后,欲誅中涓。何后曰:“中官
統領禁省,漢家故事。先帝新棄天下,爾欲誅殺舊臣,非重宗廟也。
”進本是沒決斷之人,聽太后言,唯唯而出。袁紹迎問曰:“大事若
何?”進曰:“太后不允,如之奈何?”紹曰:“可召四方英雄之士
,勒兵來京,盡誅閹豎。此時事急,不容太后不從。”盡曰:“此計
大妙!”便發檄至各鎮,召赴京師。主簿陳琳曰:“不可!俗云:‘
掩目而捕燕雀’,是自欺也。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,況國家大事乎?
今將軍仗皇威,掌兵要,龍驤虎步,高下在心:若欲誅宦官,如鼓洪
爐燎毛發耳。但當速發雷霆,行權立斷,則天人順之。卻反外檄大臣
,臨犯京闕,英雄聚會,各懷一心:所謂倒持干戈,授人以柄,功必
不成,反生亂矣。”何進笑曰:“此懦夫之見也!”傍邊一人鼓掌大
笑曰:“此事易如反掌,何必多議!”視之,乃曹操也。

续... 2009-10-24

第一回:宴桃園豪杰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

時巨鹿郡有兄弟三人:一名張角,一名張寶,一名張梁。那張角本
是個不第秀才,因入山采藥,遇一老人,碧眼童顏,手執藜杖,喚角至
一洞中,以天書三卷授之,曰:『此名太平要朮。汝得之,當代天宣化,
普救世人。若萌異心,必或惡報。』角拜問姓名。老人曰:『吾乃南華
老仙也。』言訖,化陣清風而去。角得此書,曉夜功習,能呼風喚雨,
號為『太平道人』。中平元年正月內,疫氣流行,張角散施符水,為人
治病,自稱『大賢良師』。角有徒弟五百余人,云游四方,皆能書符念
咒。次后徒眾日多,角乃立三十六方,大方萬余人,小方六七千,各立
渠帥,稱為將軍﹔訛言:『蒼天已死,黃天當立﹔歲在甲子,天下大吉
。』令人各以白土,書『甲子』二字于家中大門上。青、幽、徐、冀、
荊、揚、兗、豫八州之人,家家侍奉大賢良師張角名字。角遣其黨馬元
義,暗齎金帛,結交中涓封胥,以為內應。角與二弟商議曰:『至難得
者,民心也。今民心已順,若不乘勢取天下,誠為可惜。』遂一面私造
黃旗,約期舉事﹔一面使弟子唐周,持書報封胥。唐周乃徑赴省中告變。
帝召大將軍何進調兵擒馬元義,斬之﹔次收封胥等一干人下獄。張角聞
知事露,星夜舉兵,自稱『天公將軍』,張寶稱『地公將軍』,張梁稱
『人公將軍』﹔申言于眾曰:『今漢運將終,大聖人出。汝等皆宜順天
從正,以樂太平。』四方百姓,裹黃巾從張角反者四五十萬。賊勢浩大,
官軍望風而靡。何進奏帝火速降詔,令各處備御,討賊立功﹔一面遣中
郎將盧植、皇甫嵩、朱攜,各引精兵,分三路討之。

且說張角一軍,前犯幽州界分。幽州太守劉焉,乃江夏竟陵人氏,
漢魯恭王之后也﹔當時聞得賊兵將至,召校尉鄒靖計議。靖曰:『賊兵
眾,我兵寡,明公宜作速招軍應敵。』劉焉然其說,隨即出榜招募義兵。
榜文行到涿縣,引出涿縣中一個英雄。那人不甚好讀書﹔性寬和,寡言
語,喜怒不言于色﹔素有大志,專好結交天下豪杰﹔生得身長七尺五寸,
兩耳垂肩,雙手過膝,目能自顧其耳,面如冠玉,唇如涂脂﹔中山靖王
劉勝之后,漢景帝閣下玄孫:姓劉,名備,字玄德。昔劉勝之子劉貞,
漢武時封涿鹿亭侯,后坐酌金失侯,因此遺這一支在涿縣。玄德祖劉雄,
父劉弘。弘曾舉孝廉,亦嘗作吏,早喪。玄德孤幼,事母至孝﹔家貧,
販屨織席為業。家住本縣樓桑村。其家之東南,有一大桑樹,高五丈余,
遙望之,童童如車蓋。相者云:『此家必出貴人。』玄德幼時,與鄉中
小兒戲于樹下,曰:『我為天子,當乘此車蓋。』叔父劉元起奇其言,
曰:『此兒非常人也!』因見玄德家貧,常資給之。年十五歲,母使游
學,嘗師事鄭玄、盧植,與公孫瓚等為友。及劉焉發榜招軍時,玄德年
已二十八歲矣。

當日見了榜文,慨然長嘆。隨后一人厲聲言曰:『大丈夫不語國家
出力,何故長嘆?』玄德回視其人:身長八尺,豹頭環眼,燕頷虎須,
聲若巨雷,勢如奔馬。玄德見他形貌異常,問其姓名。其人曰:『某姓
張,名飛,字翼德。世居涿郡,頗有庄田,賣酒屠豬,專好結交天下豪
杰。恰才見公看榜而嘆,故此相問。』玄德曰:『我本漢室宗親,姓劉,
名備。今聞黃巾倡亂,有志欲破賊安民﹔恨力不能,故長嘆耳。』飛曰:
『吾頗有資財,當招募鄉勇,與公同舉大事,如何?』玄德甚喜,遂與
同入村店中飲酒。正飲間,見一大漢,推著一輛車子,到店門首歇了﹔
入店坐下,便喚酒保:『快斟酒來吃,我待趕入城去投軍。』玄德看其
人:身長九尺,髯長二尺﹔面如重棗,唇如涂脂﹔丹鳳眼,臥蠶眉:相
貌堂堂,威風凜凜。玄德就邀他同坐,叩其姓名。其人曰:『吾姓關,
名羽,字長生,后改云長,河東解良人也。因本處勢豪,倚勢凌人,被
吾殺了﹔逃難江湖,五六年矣。今聞此處招軍破賊,特來應募。』玄德
遂以己志告之。云長大喜。同到張飛庄上,共議大事。

飛曰:『吾庄后有一桃園,花開正盛﹔明日當于園中祭告天地,我
三人結為兄弟,協力同心,然后可圖大事。』玄德、云長齊聲應曰:
『如此甚好。』次日,于桃園中,備下烏牛白馬祭禮等項,三人焚香再
拜而說誓曰:『念劉備、關羽、張飛,雖然異姓,既結為兄弟,則同心
協力,救困扶危﹔上報國家,下安黎庶﹔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只愿同
年同月同日死。皇天后土,實鑒此心。背義忘恩,天人共戮!』誓必,
拜玄德為兄,關羽次之,張飛為弟。祭罷天地,復宰牛設酒,聚鄉中勇
士,得三百余人,就桃園中痛飲一醉。來日收拾軍器,但恨無馬匹可乘。
正思慮間,人報有兩個客人,引一伙伴擋,趕一群馬,投庄上來。玄德
曰:『此天佑我也!』三人出庄迎接。原來二客乃中山大商:一名張世
平,一名蘇雙,每年往北販馬,近因寇發而回。玄德請二人到庄,置酒
管待,訴說欲討賊安民之意。二客大喜,愿將良馬五十匹相送﹔又贈金
銀五百兩,鑌鐵一千斤,以資器用。玄德謝別二客,便命良匠打造雙股
劍。云長造青龍偃月刀,又名『冷艷鋸』,重八十二斤。張飛造丈八點
鋼矛。各置全身鎧甲。共聚鄉勇五百余人,來見鄒靖。鄒靖引見太守劉
焉。三人參見畢,各通姓名。玄德說起宗派,劉焉大喜,遂認玄德為侄。

不數日,人報黃巾賊將程遠志統兵五萬來犯涿郡。劉焉令鄒靖引玄
德等三人,統兵五百,前去破敵。玄德等欣然領軍前進,直至大興山下,
與賊相見。賊眾皆批發,以黃巾抹額。當下兩軍相對,玄德出馬,左有
云長,右有翼德,揚鞭大罵:『反國逆賊,何不早降!』程遠志大怒,
遣副將鄧茂出戰。張飛挺丈八蛇矛直出,手起處,刺中鄧茂心窩,翻身
落馬。程遠志見折了鄧茂,拍馬舞刀,直取張飛。云長舞動大刀,縱馬
飛迎。程志遠見了,早吃一驚,措手不及,被云長刀起處,揮為兩段。
眾賊見程遠志被斬,皆倒戈而走。玄德揮軍追趕,投降者不計其數,大
勝而回。劉焉親自迎接,賞勞軍士。次日,接得青州太守龔景牒文,言
黃巾賊圍城將陷,乞賜救援。劉焉與玄德商議。玄德曰:『備愿往救之
。』劉焉令鄒靖將兵五千,同玄德、關、張,投青州來。賊眾見救兵至,
分兵混戰。玄德兵寡不勝,退三十里下寨。玄德謂關、張曰:『賊眾我
寡﹔必出奇兵,方可取勝。』乃分關公引一千軍伏山左,張飛引一千軍
伏山右,鳴金為號,齊出接應。次日,玄德與鄒靖引軍鼓噪而進。賊眾
迎戰,玄德引軍便退。賊眾乘勢追趕,方過山嶺,玄德軍中一齊鳴金,
左右兩軍齊出,玄德麾軍回身復殺。三路夾攻,賊眾大潰。直趕至青州
城下,太守龔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戰。賊勢大敗,剿戮極多,遂解青州之
圍。龔景犒軍畢,鄒靖欲回。玄德曰:『近聞中郎將盧植與賊首張角戰
于廣宗,備昔曾師事盧植,欲往助之。』于是鄒靖引軍自回,玄德與關、
張引本部五百人投廣宗來。至盧植軍中,入帳施禮,具道來意。盧植大
喜,留在帳前聽調。

時張角賊縱十五萬,植兵五萬,相拒于廣宗,未見勝負。植謂玄德
曰:『我今圍賊在此,賊弟張梁、張寶在潁州,與皇甫嵩、朱攜對壘。
汝可引本部人馬,我更助汝一千官軍,前去潁州打探消息,約期剿捕。』
玄德領命,引軍星夜投潁州來。時皇甫嵩、朱攜領軍拒賊,賊戰不利,
退入長社,依草結營。嵩與攜計曰:『賊依草結營,當用火攻之。』遂
令軍士,每人束草一把,暗地埋伏。其夜大風忽起。二更以後,一齊縱
火,嵩與攜各引兵攻擊賊寨,火焰張天,賊眾驚慌,馬不及鞍,人不及
甲,四散奔走。

殺到天明,張梁、張寶引敗殘軍士,奪路而走。忽見一彪軍馬,盡
打紅旗,當頭來到,截住去路。為首閃出一將:身長七尺,細眼長髯﹔
官拜騎都尉﹔沛國譙郡人也,姓曹,名操,字孟德。曹父曹嵩,本姓夏
侯氏﹔因為中常侍曹騰之養子,故冒姓曹。曹嵩生操,小字阿瞞,一名
吉利。操幼時,好游獵,喜歌舞﹔有權謀,多機變。操有叔父,見操游
蕩無度,嘗怒之,言于曹嵩。嵩責操。操忽心生一計:見叔父來,詐倒
于地,作中風之狀。叔父驚告嵩,嵩急視之,操故無恙。嵩曰:『叔言
汝中風,今已愈乎?』操曰:『兒自來無此病﹔因失愛于叔父,故見罔
耳。』嵩信其言。后叔父但言操過,嵩并不聽。因此,操得恣意放蕩。
時人有橋玄者,謂操曰:『天下將亂,非命世之才不能濟。能安之者,
其在君乎?』南陽何禺見操,言:『漢室將亡,安天下者,必此人也。』
汝南許劭,有知人之名。操往見之,問曰:『我何如人?』劭不答。又
問,劭曰:『子治世之能臣,亂世之奸雄也。』操聞言大喜。年二十,
舉孝廉,為郎,除洛陽北部尉。初到任,即設五色棒十余條于縣之四門,
有犯禁者,不避富豪,皆責之。中常侍蹇碩之叔,提刀夜行,操巡夜拿
住,就棒責之。由是,內外莫敢犯者,威名頗震。后為頓丘令。因黃巾
起,拜為騎都尉,引馬步軍五千,前來潁州助戰。正植張梁、張寶拜走,
曹操攔住,大殺一陣,斬首萬余級,奪得旗旌、金鼓、馬匹極多。張梁、
張寶死戰得脫。操見過皇甫嵩、朱攜,隨即引兵追襲張梁、張寶去了。

卻說玄德引關、張來潁州,聽得喊殺之聲,又望見火光燭天,急引
兵來時,賊已敗散。玄德見皇甫嵩、朱攜,具道盧植之意。嵩曰:『張
梁、張寶勢窮力乏,必投廣宗去依張角。玄德可即星夜往助。』玄德領
命,遂引兵復回。到得半路,只見一簇軍馬,護送一輛檻車:車中之囚,
乃盧植也。玄德大驚,滾鞍下馬,問其緣故。植曰:『我圍張角,將次
可破﹔因角用妖朮,未能即勝。朝廷差黃門左丰前來體探,問我索取賄
賂。我答曰:『軍糧尚缺,安有余錢奉承天使?’左丰挾恨,回奏朝廷,
說我高壘不戰,惰慢軍心﹔因此朝廷震怒,遣中郎將董卓來代將我兵,
取我回京問罪。』張飛聽罷,大怒,要斬護送軍人,以就盧植。玄德急
止之曰:『朝廷自有公論,汝豈可造次?』軍士簇擁盧植去了。

關公曰:『盧中郎已被逮,別人領兵,我等去無所依,不如且回涿
郡。』玄德從其言,遂引軍北行。行無二日,忽聞山后喊聲大震。玄德
引關、張縱馬上高岡望之,見漢軍大敗,后面漫山塞野,黃巾蓋地而來,
旗上大書『天公將軍』。玄德曰:『此張角也!可速戰。』三人飛馬引
軍而出。張角正殺敗董卓,乘勢趕來,忽遇三人沖殺,角軍大亂,敗走
五十余里。三人救了董卓回寨。卓問三人現居何職。玄德曰:『白身。』
卓甚輕之,不為禮。玄德出,張飛大怒曰:『我等親赴血戰,救了這□,(『厭』將猒換斯)
他卻如此無禮!若不殺他,難消我氣!』便要提刀入帳來殺董卓

续...